蔡芳本专栏第期
专栏※唉！朋山岭
我姓蔡，父亲姓赖。父亲是别人家的儿子，我是他亲生的儿子。
我在泉州新门外洋屿村出生，而现在的洛江区罗溪翁山村乌岸头则是父亲的摇篮地。父亲在洋屿有个家在乌岸头也有个家。
泉州朋山领隧道
小时候，我听过不只一次父亲靠在床堵上叹息：“唉，朋山岭!”我不明白父亲叹息是什么意思，也不知道朋山岭在哪里。但我似乎感觉到父亲的叹息里有一种哀怨或者一种无奈。作为他的儿子，年幼的我怎懂得怎么去安慰，去分忧呢？大概因为我年小，父亲也从未跟我说起过什么。
马甲仙公山
我要上大学前，父亲带我去马甲仙公山抽签寻梦。仙公他老人家说，我的大学一定上得了，父亲满心欢喜，带着我们从仙公山下来，翻过一座又一座山，来到一个叫乌岸头的小小山村，村里头来了一些人，远远就叫“赖雪来了！赖雪来了！”赖雪是谁呀，我知道父亲姓赖，但他名字不叫“雪”呀（我知道的父亲的名字叫“金水”）。乡亲围了过来，跟父亲问长问短，父亲满脸含笑，赶紧拿出烟来，请这个请那个，一边自豪地介绍，这是我大儿子，今年要上大学了。村里人赶忙说：“赖雪福气呀！赖雪福气。”这时我才知道，赖雪就是我的父亲，而这个叫乌岸头的小山村是父亲的老家，围过来的人有好几个是父亲的堂亲。
之前，我洋屿的祖母时断时续地说起父亲的经历。我知道父亲不是我出生地泉州浮桥外洋屿村的人，父亲是进赘的。洋屿的祖父去了南洋之后，祖母没有生育。母亲从小就到祖母家，跟祖母相依为命，长大了了也没有出嫁，祖母在村里过继了一个儿子，母亲就跟他一起生活了。生了一个女儿（我的同母异父姐姐）之后，母亲的前夫（祖母叫我们称他伯伯，尽管我们根本没见过他的面）到了东北野战军，再也没有回来，因为他病逝在东北了，父亲就这样来了。至于父亲为什么会进赘蔡家，我是上大学之后，听我表哥说的。
表哥写信说，父亲在罗溪乌岸头的家，本来很殷实，大伯二伯做水产干货生意，开了磨坊、盖起了楼房，日子过得很是红火，邻近的土匪眼红极了，三番五次想来抢夺。明的不行，便来暗的，这帮土匪在乌岸头到洛阳的山间小路上设伏，将我去挑盐的大伯二伯杀害了。我父亲的亲生母亲（也就是我在乌岸头的祖母）怕土匪加害到我父亲，趁着土匪不备，连夜逃出了大山。当时父亲年纪还挺小，无处可走的他在厦门流浪，遇到了一个亲戚收留了他。几年之后，土匪被抓起来枪毙了，父亲才敢回到自己的故乡。回来时，父亲已经长成一个大小伙子了，乌岸头的叔公将他与父亲寡居的二嫂子（我的二伯母）牵在一起，生了个女儿，没想到，这是一个畸形儿，没多久就夭折了。而这时的二伯母似乎老了，不能生育了，父亲却正当壮年，他还想传宗接代，二伯母跟父亲说，我们分开吧。父亲好像也不怎么反对，跟叔公一说，就真的分开了。
父亲再一次离开乌岸头，这一次，他来到泉州一个亲戚家找活路，亲戚跟我洋屿的祖母熟悉，将父亲引来给我母亲，生下了我和两个弟弟。乌岸头的祖母去世后，大伯母二伯母也都不在人间了，父亲在乌岸头的家就散了。但父亲心还在故土，他吃着洋屿的水，想着乌岸头的番薯。时不时，他都要回老家去看一看，他并不带上母亲和我们，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，他常常一个人去。当时路很远，有几十公里，又没钱搭车，父亲常常是半夜就出门，翻山越岭，走上六七个小时才到老家。那些山岭有一个就叫“朋山岭”，是清源山的余脉。朋山岭又高又陡，翻一趟过去，人都会累得会呼鸡不能吹火。父亲留恋老家，他就甘愿受累，他常常的叹息，我至今才懂得，不是因为山高，而是因为他在别人的土地成家，没办法在自己的土地立业。这种心情是离乡背井的人才能体会得到的。
上完了大学，父亲带我去仙公山还愿。我又到了乌岸头，父亲还是满面春风，乌岸头的堂亲却一个个走了，我父亲的老屋子还在，却都塌下了，荒草萋萋。这个叫父亲魂牵梦绕的地方，让我和弟弟们都不敢回头再看。匆匆一眼，对于这个小村，我还是十分模糊。
父亲过世后，我的儿女们长大了，他们很好奇，一直想了解我们这个家族的身世，一直想到乌岸头看看父亲的秘密。我带他们来了，这时的乌岸头变得更加陌生了。我父亲家的房子全塌下来了，剩下地基，荒草铺满一整片基地。我的远亲婶婆带我们从村头走到村尾，说赖雪的儿子又回来了，好像我们是回老家光宗耀祖的样子。使我们羞于出口的是，我们两手空空，并没有带去能显耀的物质财富，只是带去父亲的一种心愿。父亲姓赖，我姓蔡，父亲还姓他的姓，我姓我的姓，这并不妨碍血缘关系。乌岸头不是我的摇篮血迹，却是我的另一个祖籍，我身上流着父亲的血，也就有了父亲的故土的气息。我没法说热爱，但我和我的儿女会带念这片土地，那段弯弯曲曲的山路，那个山坡上的小小村庄。
这次翁山赖姓要重修族谱，参与修编的赖瑞禹一直认我当叔，他说在族里，我辈分不算低，他要我写一写父亲，写一写我与赖氏的血缘，我久久没有动笔，因为我有点尴尬，瑞禹侄子一直鼓励我，说没关系的，说我是“蔡皮赖骨”。这句话说得太对了，我要诉我的后人，他们的祖先姓“赖”。现在是柯蔡同宗，在过几代后，就应该还有个赖蔡同宗了。
现在公路开通了，朋山岭开了隧道，汽车可以一穿而过，汽车也可以一直开到乌岸头，不要再翻山越岭了，父亲如果还健在，应该就不会再叹息了，我们这些子孙的，可以随时陪陪他老人家，尽情地去看看生他养他的土地，去看看那里的乡亲们。
蔡芳本往期回顾蔡芳本专栏
再不来春风就老了
NO.期
蔡芳本蔡芳本，笔名老山羊、郑闲。福建泉州人。年毕业于福建师大中文系。毕业后分别在师专、中专、中学任教。年转入《泉州晚报》任编辑。年开始发表作品。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。著有诗集《天上的爱与人间的爱》、《逆飞的荆棘鸟》、《只有你的声音》，散文诗集《紫丁花香》，诗书影集《故乡屋檐下》，散文随笔集《过简单生活》、《做一只快乐的猪》、《只要你愿意》。现任泉州七彩艺文会馆馆长、泉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。
西海岸文化平台现已开通以下作家专栏：
王忠智
陈客
戴冠青
姚雅丽
曹淑风
廖伏树
姚添丁
庄马炮
林世铨
王朝晖
郑剑文
胡建志
寇婉琼
陈丽桔
施伟
林清秀
木雷
郑智得
王勇
林火烟
蔡芳本
林素玲……
（按开栏的先后时间为序）
??-作家专栏-征请有出版过文学专著
（诗歌、散文、小小说、评论、文史等）
又有意于开设专栏的作家，
把整书的图书作品电子版、作家照片、简介
统一打包发至邮箱xha
qq.北京最好的白癜风医院电话北京看白癜风费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