木雷专栏
第期
泼辣媳妇
文_木雷
离县城三十多公里的石头村，张家那张驴人去县城国营糖厂做季节工，带了一个漂亮老婆回村里，全村人都来看热闹，啧啧啧！这美人儿简直是连环画里画的。一群小伙子羡慕的神魂颠倒——奶奶的张驴人走了什么狗屎运？天掉馅饼也应该别人先弯腰着地抢走。
张驴人他何能何德？唯一的特长是人长得长，在那个年代人长得高是没用的，要多吃饭多穿衣多占空间多呼吸，对当时村里唯一副业——村人猫腰进洞挖石材，张驴人最没优势！社队企业石矿场嫌张驴人进山洞挖石材碍手碍脚，还经常碰壁碰得头破血流，不让他来干活了。张驴人只得到县城糖厂做季节工，甘蔗收成季节一过，张驴人就没事干了。
张驴人家里穷，几年前他父亲去山洞挖石材，山洞塌方，因他父亲个子高，逃生时头碰到洞顶晕倒而没及时逃出……张驴人有三个兄弟，大哥娶了村里林姓一跛脚女子，二哥去林姓家倒插门。张驴人那病怏怏的妈妈踮脚摸摸张驴人的头，泪眼婆娑呜咽：“是妈害了你，生你长得这么高，没法给你成家……”村人许多人茶余饭后也说——这个张驴人，长得跟驴似的，我看这生是要打光棍啰！
张驴人原有个好名字叫张旅仁，村里人瞧不起他就把他改名了。张驴人的美人老婆叫杜丕娜，后来人家都叫她都泼辣，却不是村里人瞧不起她，反而是敬畏她而把她改名了。杜丕娜来村里不久，村里就风言风语，说杜丕娜在城里是做那个的！要不然她好端端一个美如天仙的女子，怎么愿意嫁到这鸟觅不到食都悲鸣飞走的石头村来？又要嫁给村里能在穷人榜名列前茅的张驴人？许多村人想想也是。
风言由驴人的跛脚嫂子传到杜丕娜耳边，杜丕娜立即追根问底——你听谁说的？嫂子说，听邻居闲谈的。杜丕娜马上去问邻居……最后查清风言的出处是林家一个王老五，那王老五说，他也去县城糖厂做过季节工，杜丕娜父母虽是厂里的正式工，但杜丕娜是临时工，临时工和季节工是一样的，让人瞧不起……美女都是吃出来的，那杜丕娜饭量很大，工人在食堂里吃饭都不愿意和她同桌共餐，杜丕娜要经常开小灶，钱不够花，就去小巷里做那个工作……他还用两个“银元”（一块钱硬币）外加一盒火柴嫖过杜丕娜。那王老五描绘的故事像有个把柄能握着的样子，加上杜丕娜饭量大是事实（一餐能吃五个地瓜加一碗麦糊，她那跛脚嫂子就怕她吃倒了家，杜丕娜入门没一个月嫂子就闹分家），村人就信了杜丕娜做过那种事。
杜丕娜跑到那个王老五家责问：“你说你之前认识我不假？但你造什么狗屁谣言？你这个人心肠坏到臭水沟里去了！你说你嫖过我，你知道我私处一个大黑痣长在哪里？你说得出来，我就认栽了！”王老五支支吾吾说不出来。“啪”杜丕娜给王老五一个响亮大耳光，“老娘身上根本就没什么大黑痣，还说嫖过老娘？你给大伙说你喝过老娘的尿，全村人肯定相信！”平时好吹牛的王老五，此时变成哈巴狗，缩在墙角双手作揖，不敢作声，围观的人也不敢作声。杜丕娜就因这次举止被人改名都泼辣。
都泼辣入门张家不久，病怏怏的婆婆更加病怏怏，张驴人和他哥哥都说，这下可能没救了。都泼辣说：“放屁！医院，定是有救！”驴人的哥哥说，就是有救也没钱救！驴人的跛脚嫂子说：“要救你都泼辣救去，我们是没钱。”都泼辣说：“好！没钱你出工，医院看护，钱！我去借！”婆婆去住院两天后，都泼辣回到村里，说婆婆得了肾结石，不是什么大病，但需要两千块手术费，她已经在娘家筹到一千块，现请房亲族戚高抬贵手……房亲族戚有一两块的，有几毛钱的，都借给她，她一一写欠条给人家。
都泼辣借到驴人亲叔叔家时，叔叔说没钱。都泼辣说，有多少借多少！叔叔说，半分都没有！都泼辣说：“叔叔你猪圈里那头肥猪可以出栏了，我晚上就叫人来出，多少钱，我给你写欠条！”叔叔说：“你敢！那头猪要留给我儿子结婚用的！”都泼辣说：“年底堂弟结婚，我就还给你猪钱，误不了你！”叔叔说：“你拿半天老鹰屁还我？”都泼辣说：“就是我去摘半天老鹰屁卖也会按时还你！”
当晚，镇里的杀猪佬来了，叔叔说什么也不让杀猪。都泼辣对围观的亲房说：“你们亲房族亲评评理——现在是猪命重要，还是人命重要？杀了一头猪去救一条人命值不值？而且救的人是自己的亲嫂子……”都泼辣说着进猪圈踩着猪屎去撵猪……
都泼辣说话算话，年底和驴人回县城糖厂做季节工，挣了点钱，就把叔叔的猪钱先还上。
石头村顾名思义就知道丰产石头，改革开放后，村里社队企业挖石场改成乡镇企业石板材厂，村长等在村里有头脸的人承包了厂里采石、制板、营销等项目。都泼辣说：“我没大本钱，我承包废石块。”村长笑了，全村人都笑话了——这个泼辣婆要成疯子婆啦！谁要破石块？村长拍板——都泼辣你每天把板材厂的废石块清理出去就可以了，不要承包费用。
都泼辣在制糖淡季去县城糖厂叫几个工人来，每天把板材厂废石块拉到村头，敲成小石子，堆成小山。
都泼辣那医院手术回来后，不再病怏怏，脸色流光溢彩，走路风姿绰约，还会帮大儿子去板材厂扛石头。都泼辣说：“老妈你就歇着吧！真坐不住，你就到石子场来，帮我看工。”婆婆就去都泼辣石子场看工，驴人的跛脚嫂子不干了，婆婆是共有的，要轮流来帮忙。都泼辣吼叫：“娘跟着你们，不给吃饭还要干重活，不行！得跟着我！当时人是我救的！现在归我！你再算计，我就跟你要救娘的钱。”跛脚嫂子不敢再争了。
婆婆在石子场看工觉得闲不住，就帮着石子场敲石子。都泼辣说：“妈你别累着，你看工就可以。”婆婆说：“妈不累！妈只是担心，你们夫妻敲了也就好，还借钱雇人敲，这都一年多了，没人要这石子？这么一大堆石子山，到底有没有用？”都泼辣笑呵呵地说：“妈你放心！过两年这堆石子就有妙用。”
还不到两年，村里人逐渐富起来了，原来的瓦片屋子拆了，石头房拆了，盖起了钢筋混凝土结构的小洋楼，都泼辣的石子山似乎一夜之间被人清空出去。邻村人觉得都泼辣的石子好用，也来石头村向都泼辣预购石子，都泼辣的石子供不应求。都泼辣购进了碾石机，办起了像模像样的石子场。相反的因为石头房危险，石头村的石头房出过事的，人家再也不建石头房，外加人家嫌弃石头村的石条块不够美观且脆弱，人家不要石头村的石板材，而且天赐良机似的，石头村的大石块似乎挖完了，再往山里挖，只挖出都泼辣能用的成千上万小石块。村里的石板材厂倒闭了，都泼辣收购了这个烂摊子。
都泼辣脱贫致富而且富在全村人前列，盖起了全村最漂亮的小洋楼。张驴人学会了享受生活，买了全村第一辆摩托车，穿起西装，抽上好烟，晚上邀几个发小去村里的小菜馆，炒几个，小酌几杯……都泼辣因不爱喝酒，白天在场里忙累了，吃完晚饭，在家和婆婆、孩子说说话一会儿，就早早睡了。
一天晚上，张驴人慌慌张张地跑回家，闩住大门后，害怕地坐在客厅沙发上，上气不接下气，吓得脸都绿了。都泼辣从床上翻起来问：“什么事把你吓的？见鬼了吗？见鬼也别吓得这个熊样！”一会儿，一伙人在屋外拍门吵嚷着。都泼辣开门出去一看，原来是林姓一结巴小伙子带着亲房一伙人来吵闹。都泼辣问怎么回事？结巴说：“你—你—老公把—把—我老婆—给—给—搞了！”这次第，怎一个愁字了得？！去年张家一未婚小子去搞了这个结巴老婆，被结巴的亲房打得皮开肉绽，还得赔给结巴五百块钱，外加两担稻谷。这天杀的张驴人要找死路了！
都泼辣差点晕过去，但她稍沉一下气，没把怒气发泄，反而淡定地问：“我说结巴兄弟，有这回事么？哪时候的事？”结巴激动地说：“就就就—就刚才！就—就在刚才！在—也—那—那石桥下，被—被—被—被我—抓—抓到了！我—抓—抓住了，也—还是—抓—抓不住—你—也—你老公，让他给—给—跑了！我这—就—就赶紧—回家—叫—叫亲人……”
“哈哈哈哈！我都泼辣不怕大伙笑话，我老公刚才就在床上和我做那事！大伙说，我老公他会分身术么？他刚才明明和我在床上，他怎么会跑去搞你老婆呢？”都泼辣笑吼着，又手指前来围观的张家亲房，“你们这些亲堂！我都这样子证明啦！你们看看！这林姓家人是不是欺负人欺负到家了，追到家里闹事？”
张家族人就有人喊：“林姓兄弟，你们是不是太过份了！你们是不是看都泼辣家这两年发财了，你们眼红了，想来讹钱啦？”
林姓一伙人只好悻悻地离去。
围观的人散去后，张驴人低头呆在墙角不敢看都泼辣。都泼辣说：“抬起头来，我什么都不问也不必问！我只一句话，让你两种选择：改不？改——那我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！不改——你不能再进这个家门了，要死哪里死去！我说话算话！”
驴人妈举着扫帚过来说：“你给我跪下！”驴人吓得赶紧跪下，驴人妈的扫帚柄狠狠地敲在驴人肩头。
驴人妈边打边问：“你改不改？你改不改？”
张驴人忍着疼痛说：“我改！我坚决改正做人，并向妈妈和老婆保证……”
驴人妈再重重地敲一下驴人哭说：“天底下哪里去找这样的好媳妇！你要再惹阿娜生气，我这条老命就和你拼了！”
木雷-作家专栏木雷木雷，男，汉族，曾用过笔名斗逆、罗溪岛、莫名、木楠等。年1月出生，学士学位，年7月于泉州师范学校毕业，分配到泉州边远山区小学任教，年12月调入政府部门工作。年在《泉州晚报》发表处女作，已在《人民日报》《福建日报》《青年社交》、《故事会》《微型小说选刊》《泉州晚报》《东南早报》等报刊发表短篇小说一千多篇，著有《爱在最美年华》《罗马风流》《玉瓷美女》《婚恋边缘》《牛头村》等多部长篇小说，业余码字，谨记泪水是目梳，汗水是珍珠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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